姑父|时光|李正:芝麻糕

文/李正
姑妈从仁寿给我带了两盒芝麻糕。我很小的时候,就知道仁寿有个特产叫芝麻糕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奶奶偶尔从姑妈家带一盒芝麻糕回来,对我们来说,就是很稀罕的高端享用了。这些年,各种特产越来越多,越来越高端大气,而产自仁寿某乡镇企业的芝麻糕,依然保留着以前的乡村气息,质朴而真实。
但我知道,对姑妈而言,这普普通通的芝麻糕,是在她的能力内很厚重的礼物了。
姑妈是父亲的妹妹,今年74岁了,和表哥一起生活在仁寿县城,虽谈不上富足,但还算和睦安稳。回顾她走过的艰苦人生,晚年有如此光景,算是命运眷顾了吧。
爷爷去世很早,那时父亲才19岁,姑妈13岁。从此,奶奶终身守寡,带着爸爸和姑妈艰辛度日。姑妈后来嫁到离家不远的仁寿县曹家公社,姑父是个本分的好人,文化不高,话不多,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拉二胡,参加了大队的宣传队,经常在外面跑,加上有哮喘病,所以,家里的很多重活都压在姑妈身上。
因为相隔不远,我小时候常去姑妈家,经常看到她挑粪给玉米施肥,大夏天的中午给棉花除杂草、掐尖,或在稻田收割水稻。姑妈个子很小,干起农活很吃力,看到她挑着那么重的担子,感觉她随时要被压垮的。
尽管如此努力,但姑妈家的条件似乎一直不好。姑妈家原来的房子,因为黑龙滩灌溉工程的原因,搬过一次,公社帮忙修了3间土坯房。后来又扩了两间,就靠姑父夯土,姑妈挖土往上传。在我印象中,姑妈家的房子都是茅屋,下雨经常漏,里面也黑黑的。家里做饭,经常烟熏火燎的,有时柴火都不够,边做饭边找柴火。
姑妈为了改善生活,做了很多努力。前不久听姑妈讲,姑父1971年从公社贷款20元,买了几头小猪,有一头小母猪没被阉掉,就当母猪养了起来,下小猪仔卖,日子才慢慢好点。我说:“你所谓的好日子,也好不到哪里,我印象中还是很苦很穷的。”姑妈沉默很久,过了一会儿说:“还是好起来了一点。”
姑妈曾经种过几年葡萄,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。葡萄熟了,遇到赶集天,姑妈挑着几十斤葡萄,顶着烈日,到10多公里外的地方去卖。有一次,她卖葡萄回家,遇到大雨,没带伞,浑身里外被淋透了。走到河边,遇到涨水,回不去,只好去找熟人借衣服换。但是,偶尔一天能卖40多元,姑妈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开心、很幸福,感觉到日子在好起来。
我喜欢去姑妈家,还因为姑妈和姑父很心疼我,表哥表妹也能玩到一起。到了姑妈家,跟着姑妈去干活,去赶集,当小跟班,或者看姑父用竹篾编家具,听姑父拉二胡。没什么多的话,就是像在家里一样。姑妈话不多,轻言细语的,很亲切,照顾我吃饭,给我洗衣服,亲情就在这些点点滴滴中很自然地流淌。
我读初中时,有一次去姑妈家,姑妈赶集专门给我买了一点西瓜,舍不得吃,也没冰箱,就那样放着。等我去的时候,西瓜都坏了,姑妈还一直喊我吃。我吃了一口就实在吃不下,又怕姑妈伤心,就骗姑妈说晚点吃。等姑妈走开,我悄悄地扔了。这么多年了,我从没忘记这件事情,每次想起来都很温暖。
我读高中时,放暑假回家,恰好姑妈挑葡萄到我们公社来卖。早上的乡下,露水很多。姑妈挑了几十斤葡萄,走到家门前的小河边,脸上满是汗水,裤子又被露水打湿了。姑妈放下担子,挑几串葡萄,放到我的床边,看我一眼,又出去继续赶路卖葡萄。
后来,姑父去世,表哥在仁寿慢慢站稳脚跟,表妹也在仁寿买了房子。姑妈从乡下搬到城里,和表哥住在一起,帮忙照顾孩子。日子没有以前那么忙碌辛苦了,生活也好起来了,姑妈却说,还是经常梦见以前的日子。那时候很辛苦,甚至绝望,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,但却从未放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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