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人爱喝茶 。
老北京人更爱喝茶 。 曾有一个历史阶段 , 人们喝茶像吃饭一样重要甚至比吃饭还重要 。 直到今天 , 茶 , 仍是人们生活中离不开的热饮 , 并是人际交往中的一种礼仪 。
北京人喝茶有讲头 , 一为品 , 二为饮 , 三为喝 。
品 , 是门艺术 。 既不是口渴的生理需要 , 也不是交际礼仪的应酬 , 而是一种赏析 , 一种美感享受 , 一种风雅脱俗之之举 。 北京民俗专家金受申先生曾大略介绍过品茶的讲究 。 “善于品茶 。 要讲究五个方面:第一必须备有许多茶壶茶杯 。 壶如酒壶 , 杯如酒杯 。 只求尝试其味 , 借以观赏环境物事的 , 如清风、明月、松吟、竹韵、梅开、雪霁……并不在求解渴 , 所以茶具宜小 。 第二须讲蓄水 。 什么是惠山泉水 , 哪个是扬子江心水 , 还有初次雪水 , 梅花上雪水 , 三伏雨水……何种须现汲现饮 , 何种须蓄之隔年 , 何种须埋藏地下 , 何种必须摇动 , 何种切忌摇动 , 都有一定的道理 。 第三须讲茶叶 。 何谓‘旗’ , 何谓‘枪’ , 何种须‘明前’ , 何种须‘雨前’ , 何地产名茶 , 都蓄之在心 , 藏之在箧 , 遇有哪种环境 , 应以哪种水烹哪种茶 , 都是一毫不爽的 。 至于所谓‘红绿花茶’ , ‘西湖龙井’之类 , 只是平庸的俗晶 , 尤以‘茉莉双窨’ , 是被品茶者嗤之以鼻的 。 第四须讲烹茶煮水的工夫 。 何种火候一丝不许稍差 。 大致是:‘一煮如蟹眼’ , 指其水面生泡而言 , ‘二煮如松涛’ , 指其水沸之声而言 。 水不及沸不能饮 , 太沸失其水味、败其茶香 , 功;不能饮 。 至于哪种水用哪种柴来烧 , 也是有相当研究的 。 第五须讲品茶的功夫 。 茶初品尝 , 即知其为某种茶叶 , 再则闭目仔细品尝 , 即知其水质高下 , 且以名茶赏名景 , 然后茶道尚矣!”(金受申《老北京的生活》)后来 , 品茶传到日本 , 形成了人家的一门喝文化艺术——茶道 , 但与中国的茶道相比 , 仅为皮毛焉 。
饮 , 此词在目前北京语言中 , 是为文词儿 , 一个文雅的字眼 。 不以解渴为目的 , 而是以礼节形式为尚 。 譬如 , 到人家里做客 , 主人将本已洁净的茶具 , 再礼节性地冲烫一下 , 沏上香茶 , 倾至杯中 , 双手递送 。 客人亦双手接过 , 主人再自斟一杯 , 双方就坐 , 边饮边谈 , 其情融融 。 再如 , 约几位至亲好友至风景绝妙处 , 沏一壶香茗 , 凭栏而坐 , 极目远景近物 , 手边茶水飘香 , 其境优雅闲致 , 乐在其中矣 。 又如 , 谒见上司、上级或参加某一情调高雅的聚会、会议 , 每人盖杯一只 , 其间 , 偶啜一口 , 不失体统 , 又是礼节性的表示 , 充分体现了茶礼貌 。 凡此种种的饮 , 茶叶必须是大众化茶叶的中上品 。 《红楼梦》妙玉在众人乱哄哄的当儿 , 将宝钗、黛玉二人唤到另一间静室 , 另备茶具 , 请二人单饮雅茗时 , 发表了一篇妙辞:“一杯为品 , 二杯是解渴的蠢物 , 三杯便是饮驴了 。 ”她这里也用到了“饮”字 , 但却是饮牲口的饮字 。 北京这个饮字有两个读音 , 一为饮驴的饮(印) , 一为人饮茶的饮(引) 。 这有两个读音的饮字 , 当年是仅有一个饮驴的饮音 , 还是妙五只用了饮牲口的饮字音而未用饮茶的饮字音 , 我们不甚知之 , 故不敢妄加揣测 。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, 妙玉认为少饮品茶是高雅举止 , 而驴饮则是为雅人名士所不屑的 。
喝 , 是北京话中一个通俗的字眼 。 谈到喝茶 , 也是一种大众化的通俗热饮 , 是为了解决口渴的生理需要和某种场合消磨时光的辅助品 。 过去 , 老百姓家里很少有暖瓶的 , 现喝现烧 。 一大铁壶的水烧开了 , 提起 , 往地下浇几下 , 发出的是“噗噗”声 , 则表明水开了 。 高举铁壶将滚开的沸水直泻而入 , 冲进大瓷茶壶里 , 盖上盖儿 , 闷一会儿 。 喝的时候 , 把水倒出一茶缸子 , 再倒回去 , 砸一砸 , 让茶味更浓更酽一些 , 才喝第一碗 。 后来有了暖瓶后 , 便直接用暖瓶水泡茶、续水 。 但喝的程序仍不变 。 此种喝茶法的人 , 一般都是久居北京的从事体力劳动的大众人物 。 他们在外劳动一天 , 又累又乏 , 回家吃罢饭 , 总要沏一茶壶水解渴解乏去油腻 , 或在家一个人自斟自饮 , 或端着壶到当院当街 , 与老哥儿们下下棋 , 侃侃大山 , 无疑也是劳动后的一种享受 。 这种喝茶方法 , 往往不求有多大味 , 但一定要求有较深的颜色 。